“嬸子做了什么好吃的，都想著我和爺爺。”
尹凡給了荷花一個和煦的笑：“你吃過沒有？米花糖甜不甜？”
“甜啊！”
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尹凡這么跟她說話，因為宋詩筠帶來的不安，都沖散了。荷花一時忘了照相館還有人，沉浸在尹凡的笑顏里，她嫻熟的揭開籃子，拿了一塊米花糖遞給他。“真的很甜，又香又酥，不信你嘗嘗。”
尹凡一手接了荷花拎著的籃子，另一只手還拿著用牛皮紙袋裝的相片。他低笑一聲：“你看，我騰不出手。”
荷花就習慣性拿了米花糖，往他嘴里塞。尹凡竟真的低下頭，咬住了荷花遞來的米花糖，他嚼了一口，說話有些含混不清了。“嬸子的手藝真好，很好吃！”
“我就知道你會喜歡。”
荷花這下高興了，將一片米花糖全塞尹凡嘴里，讓他咬著，然后大方的從籃子里取了幾片，遞給一旁愣住的宋詩筠。“宋知青，你要嘗嘗嗎？”
尹凡以前在京城的時候，有小潔癖，最討厭別人喂他東西。宋詩筠竟然不知道，一個人下鄉插隊，還能將習慣給改變了。這一幕，讓她覺得刺眼。她渾身都不舒服，搖了搖頭：“不用！”
跟荷花說完這話，她看著尹凡：“不帶我去見見尹爺爺嗎？”
“我爺爺身子骨不好，不想見人。”
尹凡果斷拒絕了，然后下逐客令：“宋詩筠，我還有事，一會兒很多人要來取相片，不留你了。”
宋詩筠失落極了！她好不容易憋住眼淚，這會兒眼睛又濕了：“那好，我就在長豐公社下面插隊，離你這兒也就二十來里路，我下次再來找你。”
宋詩筠暗暗給自己打氣，反正她有自行車，來回二十多里路不算什么。她覺得，只要自己努力堅持下去，跟尹凡之間的誤會總有一天能消除。宋詩筠一離開，屋里的荷花實在忍不住了。她好奇的問：“尹凡哥，這個宋知青是誰啊？她長得真好看。”
“無關緊要的人。”
尹凡用指頭戳了一下荷花的腦袋：“你就管長得好不好看，快看看洗出來的相片。”
“哇，這真的是我嗎？尹凡哥，你把我照得太好看了，我大姐二姐也好看，我們一家人都好看。”
“你本來就長得這么好看！”
宋詩筠推著自行車，聽到屋里傳來的聲音，眼里閃過一抹不甘，然后才騎上自行車走了。尹凡的照相館營業到年二十九，之前在照相館照了相片的，要么尹凡通知人來取了，要么他親自在年前將照片送到社員手里。這樣，山坳這邊年三十能吃個團圓飯。秦炎越提前說好了，過年要來陪尹教授吃個飯，尹凡和主廚的周芷蘭，本來打算做個年夜飯。尹教授卻執意要將這餐飯提前到大年三十的中午。尹凡捉摸不透：“爺爺，秦叔不好被人撞見吧？”
“你懂什么，我這是在成人之美。”
尹教授嚼著荷花送來的芝麻味米花糖，丟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。第二天一早起來，聽到隊上彼此起伏的鞭炮聲，周芷蘭開始準備這餐飯了。養在水缸里的胖頭魚，周芷蘭撈起來殺了，將魚頭和魚身分離，順著魚肉的紋理，切成魚片。魚片用來做了一盆水煮魚，魚頭用來做了剁椒魚頭。之前熏來過年的兔子，剁了，蒸了一碗臘兔肉。秦炎越送來給尹教授爺孫倆的豬肉，骨頭周芷蘭剁下來燉了一碗海帶排骨湯。從尹凡這兒得知，秦炎越不喜歡吃太油膩的豬肉，周芷蘭挑一塊肥瘦相間的肉，用蒜苗和干辣椒做了一個回鍋肉。用煎肉煎出來的豬油，又炒了一個大白菜，弄了一個海帶絲，還清炒了一大盤暖棚種出來的黃瓜。得益于蔣玉泉為大隊種暖棚蔬菜做出的貢獻，盡管山坳這幾個成分不好，戚支書和李志強還是力排眾議，給她們分了一籃子過年的菜。尹凡給周芷蘭打下手，兩人在廚房里忙活，弄了八個菜。菜式雖不多，但對于長年住牛棚，因為白蘇才改善居住環境的幾個來說，這已經是一頓相當豐盛的年夜飯，有魚有肉，這在以前來說，是想也不敢想的。等孔教授進來，幫著將菜端出去，周長卿已經陪著秦炎越和菊姨來了，在跟尹教授說話。顯然因為秦炎越小姨的緣故，在秦老爺子身邊伺候過的菊姨，其實跟尹教授是舊識。看著尹教授鬢角的白發，菊姨聲音都哽咽了：“重哥，你受苦了。”
“我早跟炎越這孩子說，要來看看你，一直沒找到機會。”
“你有這份心就夠了，不能連累你和炎越。”
見到故人，尹教授感嘆：“阿菊，我和尹凡多虧了炎越一直在背后幫襯，我知道他愿意調來這邊工作，也是因為我和凡兒的緣故。”
“尹家出事后，昔日往來的親朋舊故，不是躲得遠遠的，就是落井下石，也只有你們還在雪中送炭。”
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子，尹教授一時感傷不已：“這世上錦上添花容易，雪中送炭難能可貴，落到了這個地步，我和凡兒只能說有一天能回京城，不會忘了你和炎越的恩情。”
“你這都說的什么話，我是沾了錦姐的光被秦家收養的，可以說我這么多年都是代替錦姐在享福，跟著炎越這孩子為你們做點什么，不是應該的嗎？”
“個人有個人的命數，也是錦兒跟秦家失散了，我才有機會娶她過一輩子，沒有誰是欠誰的，可惜我那個不肖子造孽，我沒有保護好你姐姐……”菊姨和尹教授打開了話匣子，頗有滔滔不絕要說下去的架勢。尹凡怕他爺爺情緒起伏，又發病了，求助的看向秦炎越。秦炎越忙打斷菊姨和尹教授：“姨夫，有機會回京城的，京城那邊政策松動了。”
聽了秦炎越這話，尹教授黯淡無光的眸子，突然一下變亮了。“炎越，你說真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