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陽,呂府。
任誰也想不到,堂堂大秦吏部尚書家中,竟是樸素至極。
沒有雕梁畫棟,也沒有珍貴擺件。
書房之中,不過只是普通木頭做的家具,一桌兩椅一軟塌。
書架之上滿滿的書籍,都被翻得有了毛邊。
可以看得出來,這里的主人極為喜歡讀書。
一個看起來有些蒼老的中年人,坐在火爐旁,靜靜的等待著茶水燒開。
即便火爐上烤著的,不過是兩顆大棗,他也是十分心滿意足。
很快,書房門被推開,一個圓滾滾的胖子快步走了過來,毫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,嗔怪道:
“呂大人,您這也忒小氣了一下?
我這好不容易過來一趟,你就如此招待的?”
呂產不由哈哈笑道:
“韓指揮使,下官家貧,這等茶水已經喝的習慣。
您平日大魚大肉也應吃膩了,不妨嘗嘗這清茶?”
韓仲笑吟吟的看著呂產,那胖的幾乎看不到的眼睛里,冒著幾縷精光。
自從天下大定之后,承蒙首相大人關照,沒有給自己安排閑職,而是擔任起了關中錦衣衛指揮使。
如此大恩大德,令韓仲感動不已,發誓要為大秦,為是皇帝陛下,為首相大人效死。
當然,這話也就能聽聽,反正秦風是不信的。
之所以重用韓仲,最重要的原因是,他不會有同黨,而且把柄十分之巨大,絕對不會有不忠誠的事情發生。
畢竟曾經可是叛軍聯盟的領袖啊!
而且是不是臥底這件事情,還不是僅憑秦風的一張嘴?
反正朝堂上下,沒一個看得上韓仲。
若不是因為秦風淫威太重,早就給他攆回鄉下老家了。
但是任誰都沒想到,他竟是跟呂產攪和在了一起,甚至看起來關系還不錯。
韓仲上下打量著呂產,不由感嘆道:
“我說你小子,明明很年輕啊,怎么一副老成的模樣?”
呂產笑吟吟道:
“嘴上沒毛,辦事不牢。
我既然貴為吏部尚書,自然是老成一些好啊。
如此一來,也能聽我的不是?
若是一個三十三歲的毛頭小子,恐怕就沒人理嘍!”
韓仲嘆了口氣道:
“你呀,這么拼我也能理解,畢竟外戚這個名號,不好擔著啊。
即便太子妃賢明,你干的也很好,但總還是有人說閑話的。”
呂產輕輕搖頭,指著自己的胸口,淡淡說道:
“問心無愧。”
韓仲站起身來,四下打量著呂產的書房,感嘆道:
“你就沒有想過功成身退?六部尚書之一,足以讓你光宗耀祖了。
如今外邊叫囂要懲治外戚的口號可是喊得越來越響了。
你就不怕哪天,給你清算了?”
呂產無奈的一攤手道:
“一幫烏合之眾罷了,有本事他們先清算首相大人啊?
而且這官位,乃是我靠著自己的本事掙來的。
十五年勤勤懇懇,考評皆為上上之選。
總不能因為我姐是太子妃,我就要避嫌離去吧?”
眼見如此,韓仲也不就不說話了。
茶水“咕嘟”“咕嘟”開始溢出,呂產連忙將烤好的大棗放進去。
再次煮了一會后,便將茶水倒入茶盞之中,示意韓仲品嘗。
韓仲多少有點抗拒,畢竟自己從來都是山珍海味,喝的也都是西域送過來的冰鎮葡萄釀。
對于這等的粗茶,毫無興趣可言。
但他也不好駁了呂產的面子,便輕輕呷了一口。
可沒想到的是,入口淡淡的清苦,很快便被清甜所蓋過。
韓仲頓時驚訝道:
“這味道可以呀!”
呂產點點頭,笑道:
“這茶水,便如同一個人的一生。
一開始是苦的,但很快就會變得甘甜。”
韓仲想了想自己的經歷,撇撇嘴道:
“不敢茍同,而且你小子也不是這么個過程啊?
你小的時候,本來應該能過上好日子。
結果你爹太拼了,家中只剩下你自己。
你姑姑也沒有給你多少資源,你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。
如今,你好不容易吃了十五年的苦,從窮鄉僻壤爬到咸陽。
可現在又過起了這等清貧的日子,這是為何呢?”
呂產輕輕啜著茶水,緩緩說道:
“子非魚,安知魚之樂?
你可能不知道,現在的一切,是我曾經都不曾擁有的。”
韓仲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,他微微瞇起眼睛,站起身來,沉聲道:
“可是大秦奉行高薪養廉,吏部尚書的俸祿,足夠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了。
你現在這幅樣子,錢去哪兒了呢?
還是說,你在作秀?故意做給別人看?”
呂產聞言,不由的啞然失笑:
“錢去哪兒了?捐給贍養院了,那里的老人與孩子,更需要這些錢。
至于是不是作秀?我已經如此做了十五年。
若是做一輩子,豈不是就成了真的?”
說著,他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滿臉淡然道:
“問心無愧。”
韓仲沉默半晌,咧嘴一笑,一屁股坐下。
而后豎起大拇指,贊嘆道:
“牛逼!我服了!
說實話,太子妃有你這樣的侄子,真是太幸運了。
古往今來,那些囂張跋扈的外戚,才是定時炸彈啊!”
呂產笑吟吟道:
“是啊,既然是太子妃的侄子,我才更要德才兼備。
我姑姑乃是大善人,見不得民生疾苦,宮中一應用度,都是節儉著來。
還拿節省下來的錢財,接濟贍養院。
有如此的榜樣在前,我呂產怎能做不忍之事呢?”
說著,呂產低下頭,喝著杯中的茶水,似是很享受。
“老呂死了。”
突然,韓仲開口說道,他甚至補充道:
“死的很慘。”
呂產絲毫沒有過多的反應,他依舊是小口呷著茶水,而后淡淡問道:
“老呂?誰啊?跟我呂氏有關系?”
韓仲咧嘴一笑:
“沒有,只是一個從鐵鷹銳士之中退下來的老兵罷了。
誰能想到,本應忠誠于大秦的人,竟是做了叛賊?
這人吶,一旦走錯了一步,就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,世世代代不得翻身了!”
說完,韓仲便朝著外邊走去,一邊走,一邊說道:
“改日再來叨擾,還有公務,走了。”
呂產站起身來,面色如常:
“不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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