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趙寧沒有想到的是,北帝的功法并不好拿。
躍上石掌觸碰功法的一瞬間,隱藏陣法被激活,趙寧尚未來得及做出什么應對,已經置身于一處奇異空間內。
空間朦朧有光,似乎沒有邊際,不知其大小,連方位都跟平常的上下左右不同,亦或者說不只有三維方向。
這處空間與擺渡空間極為相似。
跟擺渡空間不同,此空間中并非空無一物,而是在不遠處站著一道偉岸挺拔的身影,神態平和地看著趙寧。
趙寧心有所感,問道:“閣下莫非就是北帝?”
“是我的一道殘念。”北帝微微頷首,說話之時略微打量趙寧,“小友不是本界的人?”
話雖然是疑問句,但北帝卻是用陳述的語氣說出,顯然在他開口之時,已經確定趙寧是天外來客。
趙寧心頭微動,開始擔憂自己是不是能得到對方的功法,雙方來自不同世界,北帝似乎沒有理由把功法傳給他。
然而,不等趙寧多想,北帝已是繼續說道:“如此說來,我們布置的保護結界即將失效。也罷,人事已盡,且看天命。”
說著,他看趙寧的目光變得深邃:“小友既然是從天外來的本界,理應對高維空間有所了解。
“宇宙遼闊,要與億萬光年之外有效溝通、往來,就只有通過高維空間,大道法則既是福音,也是詛咒。
“小友可知這其中的道理?”
趙寧接觸、研究空間法則已有不短時間,大的成果沒有,零星感悟卻是頗多,此刻不至于無法應答:
“高維度空間的存在,讓我們有了踏足域外廣袤天地的可能,但高低緯度相互連接,必然帶來空間不穩的隱患。
“尤其是巨大能量震蕩之下,這種不穩會愈發明顯。
“作為低維空間生物,我們對高維空間知之甚少,很多時候連想象都辦不到,故而空間災難發生之時,于我等而言無異于世界末日。”
北帝微微頷首:“你能想到這些難能可貴。
“當我們能聯通域外世界、踏足新的世界時,絕大多數人只在乎新到來的利益,把精力都放在了利益爭奪上,又有幾個人會花心血研究世界本身呢?
“當初我等初去界外亦是如此,大家都忙著四處征伐、開疆拓土,短期的確收獲不少,許多人得到切實好處,可歌可泣的輝煌戰斗與英雄事跡,更是值得大書特書。
“可當空間震蕩引發宇宙海嘯時,無數人說死就死,一切戰果付之東流,血海深仇與無雙情義,都在頃刻間灰飛煙滅。
“一千年過去,現在的人只知道當時有過那么一場遠征,有勝利有失敗,可哪還有人記得那成千上萬個姓名,與書之不盡的故事?
“可笑,可悲,可嘆吶!”
趙寧聽明白了北帝的意思,他默然片刻,直奔主題:“一千年前,此界空間就已經不穩了?”
北帝喟然一嘆:“何止是本界,整個宇宙皆是如此。”
趙寧心神震動:“當時之人,是否修補了空間震蕩?若是沒有,一千年過去,情況豈不是惡化得更加糟糕?”
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趙寧心中其實已有答案。
果不其然,北帝沉聲道:“修補空間談何容易?我們合力,也不過是給本界布下了暫時性的保護結界而已。
“千年過去,情況不知糟糕到了何種程度,或許末日就在眼前。”
趙寧會來到此界,就是因為跟趙玉潔、元木真、安德魯等人交手時,引發了空間震動與混亂。
來到此界后,趙寧也見到過許多空間縫隙,他早就覺得奇怪,心中預感到不妙,如今北帝的話,印證了他心中最不好的猜測。
北帝見趙寧面容肅穆,神色緩和了些,寬慰道:“小友不必過于憂慮,眼下情景雖說很可能是九死一生,但畢竟尚有生門。
“想要渡過災難,就得掌握引發災難的力量,從而控制它。
“回到此界后,我們幾個根據天外經歷,日日鉆研空間大道,各自都有領悟,心得體會都已記錄下來。
“可惜的是,我們在那場浩劫中都受了重傷,為布下結界保護此界又耗損了太多力量,雖然心有不甘,卻也只能把大事留給后人。
“臨死之前,我們勉力讓此界恢復了和平秩序,為各方勢力定下規則,讓他們和睦共處,以便將來可以凝聚力量渡過危難。
“而今一千年過去,此界恢復生息,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。然而我們也知道,爭斗不可能真正停止,也不會永遠消失。
“所以我們約定,一起死在此界中心不周山,并留下功法與武器,為的就是此界力量恢復后,后人能夠以團結聯合的姿態進來。”
聽到這里,趙寧不由得心生感動。
五位先賢為了此界命運、后人未來,可謂是殫精竭慮、盡其所能了,那也是他們經歷苦難、見識恐怖之后,所產生的改變與領悟。
只可惜,正如北帝所言,爭斗永遠不會停止也不會消失。
千年以降,此界是恢復了生息,然而世界重新繁榮起來后,內部爭斗也變得空前激烈,人類與兇獸不再和睦。
夏啟更是為了一家之私,不惜一手炮制東土與兇獸的戰爭,又何曾顧及先賢留下的血流教訓與諄諄教誨了?
眾人在乎的,只是先賢留下,能夠為己所用的力量而已。
北帝凝視趙寧,神態嚴肅起來:“小友,你既然到了我面前,那就說明你我之間有緣。
“世間之事,冥冥之中自有因果,你可愿為本界擔下這份因果?”
趙寧尋思片刻,無奈一笑:“承擔本界前途與命運,我不是不愿意,只是恐怕難以服眾,我畢竟是外來者,如何團結此界所有人?”
北帝笑容和煦:“本地人也好,外來者也罷,身份是無足輕重的,關鍵在于道義。
“只要能秉承道義,為眾生謀福,眾生自然愿意團結在你身邊,聽你號令,與你并肩奮戰。
“君若害我,雖同族同胞,亦是仇寇;君若利我,雖分屬兩界,亦可為手足。
“世間之事,大義名分不過是口號、幌子,只有利我者,才是真正實際有用的。”
趙寧仍是搖頭,這話說著冠冕堂皇,但做起來實在太難,北帝的話對智者適用,但對大多數人而言是不適用的,他如果起來號令四方,必有無數對手。
北帝繼續道:“我雖然只是一縷殘念,但借助生前布置的陣法,身在不周山亦能知天下事。
“小友自從來到此界,所作所為都在我眼中,也在其他四位眼中,
“比起夏啟、白原之流,我們認為你更適合主導此界,也唯有你能為眾人謀福。
“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,無論做何事,總少不了反對者,他們會成為你的攔路虎、絆腳石。
“既然如此,推行自身意志的唯一辦法,就是毀滅一切敵人。當你面前再無對手,何愁大事不成?”
這話出乎趙寧預料,他頗受震動,若有所思地看向北帝:“閣下胸懷竟然如此寬廣,不吝讓一個外來者鎮壓自身族群的后人?”
北帝笑了笑:“繼承我之意志者,方為我之后人,背叛我之教誨者,雖有血緣亦是我之敵人。
“宇宙之大,世界之廣,地域、血緣算什么?
“若想在遼闊宇宙走得遠,就必須有寬廣胸懷,能通行四方而保持凝聚力的,唯有文化意志而已。”
趙寧沉吟片刻:“閣下意欲如何助我?”
北帝微微一笑:“簡單,你可修習我之功法,領悟我留下的空間大道,使用我曾使用的兵刃。不只是我,其余四者的遺產,你也可以過去收下。”
說著,北帝衣袖一揮,說出了最后一句話:“我所剩力量不多,但還能助你一二,讓你在這處空間中修習有成。
“你得答應我,出去之后消滅分裂勢力,團結可團結之人,最終匯聚本界之力渡過災厄,讓本界避免覆滅之命運,能夠擁有未來。”
......
黃文岳清醒過來的時候,發現一雙雙怪異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。
他有瞬間的茫然,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。剛剛一觸碰到北帝留下的青鋒長劍,意識就陷入了一片混沌,失去了對一應事物的感知。
等他恢復神智,看到的便是眾人奇怪打量他的眼神,好似自己沒穿褲子一樣。
連忙檢視自身,黃文岳發現自己正跪在地上,保持著對趙寧頂禮膜拜的姿勢。而趙寧則在高處負手而立,雙眼閉闔,一副超然之態,不知道在感應什么、思考什么。
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但黃文岳明白自己丟臉丟大發了。
向趙寧下跪,問題不只是丟臉這么簡單,這無疑是當眾宣布自己臣服于趙寧,黃文岳又驚又怒,紅著臉慌忙起身。
怒是惱羞成怒,驚是因為他的異樣必然源于北帝殘留的意志,在他沒有反應的時候,北帝居然讓他臣服于趙寧這個外來者。
其中的深意很不尋常,黃文岳一時驚疑不定。
他當然抵觸臣服的趙寧行為,他跟趙寧是平等聯手,可沒打算做對方的跟班,黃氏是要奪取王位的。
可北帝的意志與殘留力量的強悍,卻讓黃文岳不得不多掂量掂量。他不理解北帝的行為,但不敢無視北帝的意志。
就在黃文岳心思百轉之際,趙寧從石掌上飄然躍下,對著眾人道:“我已得到北帝的功法與大道傳承,且去下一處吧。”
隨著他話音落下,石掌中的功法秘籍如煙消散,仿佛在表明除了趙寧,旁人不得染指北帝的功法與大道。
黃文岳心中翻起波濤,思緒更加復雜。
剛剛他從趙寧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玄妙深奧的力量波動,對方明明就在他面前,他卻感覺與對方相隔千里,就好似兩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身為天外境,黃文岳見識非凡,他清楚那是空間神異,空間之道格外莫測,他連一點兒門檻都沒摸到,而趙寧卻已掌握空間秘術。
更關鍵的是,趙寧才剛剛得到北帝的功法秘籍!這意味著趙寧不僅得到了北帝認可,還獲得了某項奇遇!
凡此種種,令黃文岳不由得心生忌憚與敬畏。
在場其余修行者沒有黃文岳那么清晰的認知,不知道趙寧已經掌握空間之道,但能感覺出趙寧的實力更加強悍,氣機更加高深。
張小紀、李小梨等晉門弟子無不喜上眉梢,他們互相看看,都發現彼此的目光意味深長。
趙寧的強大意味著他們的強大,也意味著他們的前途更加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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