頂級小說網 > 寒門禍害 > 第2190章 林的道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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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皇上,自古紅顏皆禍水,美人只會誤國!”

    “皇上,詹御史所言在理,請親皇后遠滿美人!”

    “紂王專寵妲己而商亡,幽王為褒姒戲諸侯而周亡,請皇上三思啊!”

    潘晟等清流的忠君之心仿佛被點燃般,紛紛指向隆慶獨寵滿美人的弊處,支持詹仰庇勸諫隆慶親皇后而遠滿美人的訴求道。

    隆慶面對殿中不斷出列的清流官員,聽著他們所提要親皇后而遠滿美人的要求,氣得渾身顫抖起來。

    一直以來,他對這幫臣子可謂是處處忍讓,亦是努力扮演著明君的角色,但偏偏這幫人如何得寸進尺,竟然連他后宮之事都要插手。

    雖然皇后亦是生得貌美如花,但那就是一個冰美人,哪里比得上熱情似火的滿美人,這簡直就是要他舍海鮮而吃白米飯。

    隆慶憎恨地望著這幫紛紛出列的臣子,原想著熬過今日便萬事大喜,但萬萬沒想到今日早朝的第一把火便燒到了自己身上,莫不是都認為自己笨好欺負不成?

    林晧然聽著身后那幫清官的勸諫之聲,再看著這個歷來溫和的隆慶帝已經臉色鐵青,便是知道事情壞了。

    不管隆慶再如何不聰明,他亦是當今的皇上,而今正跟滿達日娃處于蜜月期,又豈容他們這幫臣子如此逼迫呢?

    他自然不可能授意自己的門生詹仰庇上疏捅這個馬蜂窩,不管隆慶喜歡哪個女人,有沒有冷落當今皇后,這其實都跟朝局無關,亦跟天下百姓的生計無關。

    相反地,他倒不覺得這里有什么問題,無非就是兩夫妻相處久會產生更多的矛盾,遠不如滿達日娃那般新鮮,這其實是作為男人的一種通病。

    只是這個事情已然充斥著陰謀,雖然不是他授意詹仰庇捅這個馬蜂窩,但他跟詹仰庇的師生關系是鐵一樣的事實,故而不知情的人定然是以為詹仰庇是受他指使。

    不過他知道此事真正的指使者是徐階,通過這個舉動將今日的朝會攪渾,而且離間自己跟隆慶的關系。

    林晧然一瞬間便將所有事情都想通了,只是臉上掛起了苦澀之色。他知道這是徐階給自己挖的坑,此舉亦會被隆慶所厭惡,卻是不能不朝著里面跳。

    雖然他沒有指使詹仰庇上疏捅這個馬蜂窩,但詹仰庇所拋出的觀點無疑是“政治正確”,是清流所支持的觀點,亦是整個文官集團所擁護的觀點。

    現如今,他有志于成為文官集團的領袖,卻是不僅站出來反對,甚至只能默默地吃下這個“啞巴虧”。

    一念到此,他并沒有站出來反對詹仰庇的請愿,亦沒有即刻跟詹仰庇撇清關系,而是默默地吞下這個苦果。

    徐階將林晧然的反應看在眼里,卻是站出來對著隆慶拱手道:“皇上,請聽臣一言!”

    “徐閣老,請說!”隆慶知道徐階跟林晧然素來不和,亦是強壓著怨氣地抬手道。

    馬森等官員紛紛扭頭望向徐階,好奇這位首輔是支持還是反對。

    “皇上,詹御史妄議宮闈當斬,只是還請皇上看在他初入官場不懂為臣之道,還請寬恕他一次!”徐階抬頭望向隆慶,顯得一本正經地求情道。

    此話一出,整個金鑾殿當即安靜一片。

    馬森等官員不由得面面相覷,萬萬想不到徐階竟然說出這一番話。

    雖然詹仰庇口口聲聲說冒死上諫,亦是承認自己所犯的錯誤當死,但隆慶怎么可能冒著青史罵名的污點斬殺詹仰庇呢?

    再說了,這近一年的時間,隆慶的討好型人格早已經眾所周知,連廷杖都沒有動用過,又怎么可能會殺人呢?

    卻是偏偏地,這位首輔明知道隆慶不會亦不能斬殺詹仰庇的情況,竟然是如此替詹仰庇進行求情。

    結合著徐階對詹仰庇的“初入官場不懂為臣之道”,這明面上是為詹仰庇求情,但實質是給詹仰庇剛剛上奏的事情定基調。

    這

    潘晟等清流官員亦是面面相覷,原本還打算逼得隆慶新皇后而遠滿美人,結果卻是遭到了徐階這個強敵。

    妄議宮闈當斬?

    詹仰庇聽到徐階給自己的直諫下達定論之時,臉色當即慘白地望向徐階,心里有著一百匹草泥馬奔騰而過。

    正是因為判斷此次上疏沒有風險,他這才上疏直諫于隆慶,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徐階而今竟然將斬刀獻上。

    一旦隆慶不同意寬恕自己的“罪行”,那自己是不是就要因“妄議宮闈”的罪名,然后直接被斬于西市了?

    林晧然的眼觀鼻、鼻觀心,雖然自己已經落于徐階的算計,但亦是不得不佩服他此舉的高明之舉。

    在將自己打造成“惡臣”的形象之時,徐階這個時候站出來說這一番話,已然是隆慶眼里的“忠臣”。

    隆慶面對著徐階的請求,雖然剛剛心里很是憤怒,亦是恨不得這幫清流通通下地獄,但他終究不是惡魔皇帝。

    面對著徐階遞過來的斬刀,他便是順坡下驢地道:“準徐愛卿所請!若有再議宮闈之事,朕朕定不輕饒!”

    這

    禮部左侍郎潘晟等人正是摩拳擦掌,結果看到徐階站出來給事情定了性質,令到他們亦是不由得傻眼了。

    呼

    詹仰庇暗暗地吐了一口濁氣,發現想要往上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剛剛差點便是小命不保了。

    但這一切無疑都是值得的,現在他不僅通過勸諫刷了自己的名聲,而且還攀上徐階這棵大樹,接下來必定是前程似錦。

    “皇上圣明,臣等領旨!”徐階率領自己陣營的官員,當即進行表態道。

    雖然徐黨已經式微,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,現在紛紛進行了表態,亦是足夠給這個事情直接定了調。

    禮部左侍郎潘晟原本想站出來繼續推進,只是看到正主詹仰庇都已經不吭聲,亦是只好選擇默不作聲。

    隆慶聽到事情如此輕松地平息下來,先是欣賞地望了一眼替自己解圍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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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圍的徐階,然后有些厭煩地望了一眼挑他心頭刺的林晧然。

    突然間,他發現李芳前天說得很對:這個朝堂其實是一場沒完沒了的博弈,若是兩方的勢力均等,這種朝局對于他才是最有利的。

    徐階雖然生得挺讓人討厭,但由著他繼續跟林晧然龍爭虎斗,那么自己的日子無疑會舒服很多,卻不會輕易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。

    哎

    站在紅漆圓柱旁邊的陳洪捕抓到隆慶的這個變化,心里暗暗地嘆息一聲,眼睛顯得復雜地望向林晧然。

    卻是不知道林晧然為何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,現在不專心對付徐階,竟然要挑戰隆慶帝的皇權,這不是將隆慶往徐階那邊推嗎?

    林晧然面對著徐階的“栽贓嫁禍”,并沒有自證清白的意思,卻是給身后的楊富田遞過去一個眼色。

    接下來,朝會繼續進行,各級官員輪番上前奏事。

    咦?

    禮部左侍郎潘晟等官員看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但林黨那邊竟然遲遲沒有行動,似乎并不打算捅破海瑞上疏彈劾徐階的事情,當即感到了事情的異常。

    隆慶已然還是被蒙在鼓里一般,并不知曉海瑞的事情,在關于他的事情平息后,在龍椅上又是哈欠連天。

    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隨著最后一名官員奏事完畢,陳洪當即宣布退朝,眾官員當即跪著急匆匆離開的隆慶帝,心里顯得更加疑惑地自問道。

    按說,今日的早朝不會安靜,林晧然連隆慶獨寵滿美人的馬蜂窩都捅了,不應該錯過扳倒徐階的良機。

    偏偏地,事情就是如此離奇,林晧然竟然真的沒有抖出海瑞上疏彈劾徐階的事情,竟然是放徐階一馬。

    朝會結束,眾官員跟往常那般準備結伴離開。

    林晧然扭頭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徐階,便是轉身尋得詹仰庇的身影并出言叫住道:“汝欽,留步!”

    詹仰庇是一個身材高瘦的青年男子,在聽到林晧然叫住自己的時候,心里當即涌起一份寒意,然后轉身朝著林晧然恭敬地拱手道:“老師,不知有什么吩咐呢?”

    在這個官場,不說林晧然是高高在上的文華殿大學士,單他是詹仰庇老師的身份,便能夠牢牢地壓住詹仰庇。

    殿中的官員看到林晧然叫住詹仰庇,亦是不由得聳起耳朵。

    林晧然迎著眾人的目光,顯得一本正經地說教道:“汝欽,為師一直不怎么教導于你,不過徐階剛剛說得很好:你初入官場不懂為臣之道,今后說話奏事當三思而后行!像這一次,徐閣老若是不替你求情,怕是人頭不保了呢!”

    若是這時代的說話藝術滿分是十分的話,林晧然將會無限接近這個分數,而第二名則是被他甩下一大截。

    咦?

    禮部左侍郎潘晟都是聰明之人,聽到林晧然這番言辭,結合著今日早朝最大得益者,便是不由得紛紛望向了徐階。

    有的官員卻是突然間想到:詹仰庇是林晧然的門生不假,只是詹仰庇抬初任廣州東南海知縣,在黃光升出任吏部尚書便將他調回京城出任監察御史,卻是誰的人還真不好說了。

    正是如此,今日詹仰庇上疏妄議后宮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不是林晧然,而是今日早朝最大得益者的首輔徐階。

    “學生謹遵老師教誨!”詹仰庇面對著林晧然的說教,加上林晧然明顯是“關心”于他,亦是只好恭敬地拱手道。

    徐階臉上的笑容突然間消失,卻是沒有想到林晧然竟然玩這一手,但很快顯得十分不屑地哼一聲。

    剛剛林晧然在隆慶面前沒有進行澄清,而今在百官面前澄清,卻是無法改變隆慶對你林晧然的觀感。

    一念至此,他雖然知道跟文官集團漸行漸遠有些可惜,但無疑是贏得了更多的圣眷,便是昂首挺胸地朝著門外走去。

    在返回文淵閣的宮道中,郭樸終于忍不住詢問道:“若愚,你為何剛剛不將海瑞上疏彈劾徐閣老的事情捅出來?”

    “皇上現在終究不是裕王了,咱們剛剛若是繼續捅出他懶政的事情,恐怕更加咬定是我們故意在逼迫于他,當時恐怕要招來他的逆反心理和怒火!”林晧然暗嘆一聲,顯得無奈地回應道。

    卻不是他不想給徐階找些麻煩,只是徐階今日早朝的手段太過于高明,讓他亦是不得不按兵不動。

    郭樸知道今日林晧然確實是遭到了詹仰庇的“暗算”,只是心有不甘地道:“若愚,這世間還得講個公道,海瑞冒著如此風險上疏彈劾,難道就這樣讓事情翻篇嗎?”

    “這個事情翻篇不了,海瑞彈劾徐階的事情其實是瞞不住的,徐階今日不過是舍大道而取小道!”林晧然顯得很肯定地搖頭,然后嘴角略帶嘲諷地道。

    “何為大道?”郭樸當即來了興致,便是認真地詢問道。

    林晧然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,眼睛帶著憧憬地道:“事事以天下為先,不向皇上的權威屈服,協助皇上治理好這個國家,打造一個太平盛世!”

    “那何為小道呢?”郭樸暗自點頭,又是認真地追問道。

    林晧然望向文淵閣那黑色的琉璃瓦,卻是帶著嘲諷地道:“事事以皇上喜好為先,處處想著自己的得失,眼里只剩下權勢兩字,這便是小道!”

    “若愚,你今日早朝選擇按兵不動確實更加高明,徐閣老雖然得到一個喘息之機,但其名聲必定再度受損!”郭樸聽到林晧然的論調后,亦是認可地點頭道。

    林晧然得到郭樸的認可,整個人亦是輕松了不少。

    在推倒徐階和成為文官集團領袖的抉擇中,他毅然還是選擇了后者,選擇繼續壯大自己的實力,爭得文官集團領袖的寶座。

    既然徐階決定舍棄文官集團領袖的寶座,轉而想要成為隆慶的近臣紅人,那么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良機了。

    由于林晧然選擇按兵不動,今日便不會再有大事發生。

    待到下衙時分,各個衙門的官吏紛紛離開各自的衙署,正式進入隆慶二年的春節大長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