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淵禁林深處。
容與緩慢的穿過干虬盤結的枯木叢林。
他這一路行來,只遇到了零散幾個意識不清晰的陰陽傀在樹林里游蕩。
容與的步子非常輕緩,身上還佩戴了提前準備的藏匿氣息的法器。所以那些本就迷糊的陰陽傀,在沒有更高尸傀的引領下,并沒有發現容與的行跡。
晃晃蕩蕩,甚至擦著容與的身子走了過去。
容與甚至親眼看到一個陰陽傀走著走著,就找到了個適合的坑洞,直接倒了下去。周圍的泥土緩緩吸覆在它的上面。
不到片刻的功夫,那個陰陽傀就藏身到了地下,只比周圍地面略微高出一點點而已,不認真審視,根本看不出異樣。
容與轉動目光看向周圍,這種略微凸起的“土包”僅在這一片林地,就足足有上千個之多。
那這整片的禁林,到底藏了多少只陰陽傀。
還有沒有比陰陽傀更高等級的尸傀已經被孵化出來了?它們又有多少只?
容與越是往里走,就越是心驚。
難怪在提起禁地的時候,那個人會如此放心,只是輕輕的告誡自己不要深入禁林。
怕是對方早就知曉禁林的危險程度,根本不擔心自己有機會深入禁林,探查到里面的內情。
如果自己不是早有準備,利用昆侖弟子引走高階尸傀的話,是根本沒有機會走到這么深的地方。
容與的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,他順著那絲輕微的氣味,往東走了幾步。
在一片東倒西歪的荊棘背后,容與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跡。
還有被利刃劈砍的干枯樹枝、斷裂的長劍,以及一只殘缺的斷臂。
容與走近,歪頭看了看地上殘破不全的手臂。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手掌,上面的手指只剩下了三根,其余兩根手指的斷裂處參差不齊,還有黑紫色的齒痕。
這分明是被尸傀硬生生撕咬下來的,斷掌的掌心有著厚厚的繭子,顯然是日常持劍時磨練的痕跡。
這只斷臂,多半是昆侖弟子的。
看著這一路戰斗、奔跑留下的各種痕跡,容與不難想象,對方到底經歷了怎樣殘酷的戰斗。
可也正因為如此,昆侖弟子才能吸引了尸傀們的全部火力,讓自己能夠趁機走到了禁地深處。
容與的眼神忽然一凝,在不遠處的前方,有幾個非常深的裂痕,裂痕周圍靈旋亂流激飛。有一股強大的劍意依然凝聚在裂痕周圍。
這,似乎是謝桃花的劍意。
而在這些散碎劍意的纏繞里,容與還察覺到了剛剛在海邊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巨大龍威的氣息。
原來,那個可怕的怪物竟然跑到這里來了。
容與恍然大悟,難怪這片禁林里所有高階的尸傀都不見了蹤跡。高階尸傀的靈智已經開啟,有這股巨大龍威的存在,它們肯定會躲得遠遠的。
所以自己走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高階尸傀,不是因為幸運。而是因為這股依然殘存的龍威。
容與心中還是對那個恐怖的巨龍之魂覺得恐慌,他總覺得自己釋放出來的這個東西可能要惹出大亂子。
但轉念一想,本來自己的目的就是要把局面攪亂,局勢越亂,對自己的未來越有利。
容與對著遍地鮮血,還有昆侖弟子可能遇到的悲慘經歷,內心毫無波動。
反而加快了腳下的步伐,他要趁著龍威還殘存的時候,那些高階尸傀不敢回到這片密林的契機,趕緊去龍巢探一探。
大概是外面有各種尸傀的包圍,真正的龍巢反而沒有設置任何防護陣法。
容與原本還準備了后手,再次破解陣法的,現在全部都用不上了。
他就這樣輕輕松松走進了神秘的龍巢。
……
……
龍巢和容與想象的完全不同。
在各種上古傳說中,龍巢乃是元天巨龍一族孕育后代的地方,而元天巨龍自己的骸骨都能化成靈脈,可見它們對環境的苛責。
玉簡中記載著,龍巢周圍靈石遍布,濃郁的靈氣凝結成靈泉瀑布,從山頂晝夜不停的奔騰而下。
在龍巢周圍,各種靈植奇珍四季不敗,繁花似錦。而翠羽凰鳥則棲息在龍巢外面的皇竹梧桐林地里。
每逢日出,盤旋而出,宛若彩霞遮天,流光溢彩。
而龍巢的內部,則堆滿了各種七彩的靈石靈玉,整個山體都被黃金鋪滿山壁。元天巨龍之所以這么干,并不是因為它們覺得黃金昂貴。
只不過是巨龍一族喜歡亮晶晶的顏色而已。
有了這樣的印象,哪怕容與知道龍巢廢棄了多年,依然對它抱有一絲幻想。
可真正走入龍巢之后,容與還是被刷新了印象。
怎么能如此粗陋殘破。
那是一個幾乎被挖空了的巨大山窟,里面光高度就足足有十來丈。在山窟向北的方向,還有直徑丈許寬窄的巨大孔洞。
想來,那是當初巨龍一族飛行進入的地方。
此刻呼啦啦的北風鼓動著從那個巨洞口中吹進龍巢,又被后面的倒垂的鐘乳石撕裂了風路。
于是整個龍巢洞穴中,到處鼓蕩著混亂的氣旋,還有高高低低的風聲,宛如有怪物在嗚咽。
龍巢巨大而空曠,滿地都是頭顱大小的碎石。
不知道是巨龍一族離開時發泄砸毀的,還是后來有人特意這么排布的。
現在的龍巢,早就沒有了傳說中到處堆砌著珍寶和黃金的模樣,反而滿地都是破敗的亂石和被亂流吹起來塵土。
衰敗、殘破,粗陋。
這就是目前龍淵的真實狀態。
容與感知著龍巢的氣息,不知道為什么,他依然隱隱覺得這里面充斥著古怪離亂的氣息。
這種情形讓容與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他決定快點拿到姑射山人令真令,然后迅速離開此地。
萬一那個恐怖的巨龍殘魂想起了點什么,裹夾著龍威回到龍巢,把自己堵在里面,那才是最大的笑話。
想到這里,容與不再猶豫,他快步走到了龍巢最深處。
在那里,依然矗立這一組符紋繁復的青銅組件。哪怕如今已經殘破不全,可那種精湛復雜的工藝依然有一種讓人贊嘆的美感。
容與的目標正是這個巨大的組件。
他回憶著玉簡中的記載:以陣為基,萬寶以之化;以觸為媒,敬通風氣,翮靈于穴;以籌為核,竅通陰陽……
玉簡中所記錄的“籌”,就是姑射山人令。
它是整個龍巢的核心,被藏在了陣符的下面。
容與仔細掃視著殘破的龍巢部件,繁復的花紋延伸到龍巢的內部。
而龍巢本身被從中粗暴的折斷,哪怕過去了將近千年,似乎依然能看到當初巨龍發現龍蛋被竊后,粗暴癲狂的憤怒。
然而整個龍巢的基座,還保持著大致完整的狀態。只有幾道粗細不一的裂痕。
容與手掌反轉,玉色的長笛驟然出現在掌心。他攥緊長笛送入靈氣,玉笛兩端暴漲,瞬息之間變成了一根通體銀色的長槍。
這柄銀槍就是容與的本命靈器,辰龍之槍。
容與雙手端起長槍,猛的發力狠狠扎向龍巢的基座,“破”!
隨著容與的輕聲斷喝,“轟隆”幾聲巨響。
原本就遍布裂痕的龍巢,徹底坍塌破裂成了四五個大塊,崩塌得徹徹底底。在其中最大碎塊的底座上符紋的正中,有一枚巴掌大小花紋古拙的青銅令牌。
容與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走上前去,把那枚令牌撿到了手中,仔細打量。神識探入之后,能感知到令牌里面空蕩蕩,黑沉沉的。
神識明明已經進入了令牌深處,卻仿佛被蒙上一層純黑的布料,什么也感知不到。這枚令牌古怪得沒有辦法探測到任何內容。
容與沒有失望,一直高懸的心,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放了下來。
容與內心篤定,這才是真正的姑射山人令。他翻過令牌,在令牌的背面有一個篆字花體的“玖”字。
“咦?”容與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訝異的輕呼。
要知道為了能夠救出天魔女,容與可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。他本就是極為聰敏心細之人,任何一條關于姑射山人令的消息,他都沒有錯過。
還利用手中各宗門核心弟子的暗探關系,幾乎搜全了所有關于古早年代里,姑射山人令的記載。
容與對于姑射山人令的了解,可以在元炁大陸排到數一數二的位置。
當初八大宗門無恥的壓迫白家交出了白雪冰煉制的姑射山人令后,由八大宗門瓜分掌控。
從容與查到的資料來看,當初八大宗門雖然打著為了保護所宗門的大陣不被破解,故而分頭保存。可實際上,背后各大宗門無一不嘗試過破解此令。
嘴上說大家開始分開保存此令,暗地里卻都偷偷嘗試復原其他令牌,試圖希望自己能夠還原出完整的一套籌芯出來。
這也是后來為何假冒的姑射山人令會到處都是,而且沒有引起各大宗門高層的注意。
因為原本,復原制作假令牌,就是各大宗門自己先搞出來的。
只不過后來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,利用了起來,并用此來轄制利用各門派弟子,安插自己的探子而已。
容與不但查到了當初八大宗門瓜分姑射山人令的丑惡真相,他還心細的記下了姑射山人令各自歸屬的去向。
容與是個擅長謀劃的性格,如果姑射山人令真的像玉簡中記載的那么強悍,曾經是破解萬神點將牌的唯一籌碼。
那么倘若他再次集齊了姑射山人令,說不定有大用。
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,姑射山人真令再也沒有現世過。也不知道它們是都被各大宗門收在秘庫里,還是別有了去處。
容與當然安排了自己在各宗門的間子去探查姑射山人令的去向,卻一無所獲。
姑射山人真令,就仿佛完全消失了那般。
不過好在,自己如今真的拿到了一枚。
只不過,這數字,好像不太對。
容與在玉簡的記錄里看得清清楚楚,當初八大宗門瓜分姑射山人令,魂寰拿到的是號碼為“貳”的令牌。
他同時也在其他的記錄里翻看到密卷,說人族修士當初為了跟元天巨龍一族達成契約,主動貢獻了龍巢。而這個鍛造的材料,全部是由魂寰提供的。
為了記錄各大勢力的貢獻度,當初密卷的記錄者,甚至把魂寰提供的銅精、極品靈石數量都寫了上去,當然也記錄了姑射山人令碎片一枚的字樣。
所以容與一直以為,龍巢里會有一枚姑射山人令,而且就是當初魂寰自己分配的那個。
可如今翻出來的這枚,編號卻是九號。
容與快速的在腦海中回憶著,當年八大宗門各分其一,最后那枚山人令留給了白家,編號為九。
也就是說,如今這枚山人令不是魂寰的,而是世代存在白家的那枚。
這就有意思了。
倘若這枚令牌碎片是白家的,那么白家為何當初要拿出這枚令牌,而瞞著其他的人?
還有魂寰為何不拿出自己的令牌,是舍不得,還是找不到了。
如果找不到了,那么魂寰那枚令牌又去了哪里?
雖然看似只是極為簡單的一個數字不同的地方,可他背后蘊含的意義,卻已經有些了些許驚濤駭浪的味道。
原本容與還曾打算對白家下手,因為在各大宗門勢力中,只有白家最為荏弱。可他擔心自己真的對白家下手了鬧出來,大宮主會對自己產生提防。
這才把腦筋轉到了龍巢上面,這里距離大陸有數萬里,而且沒有什么人在守護,自己偷偷摸走了真令,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覺。
如今看來,錯有錯著,幸虧沒對白家下手。不然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容與捏著令牌沉吟,“白家”、“魂寰”,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,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當初那位差點聯姻,卻至今失蹤無可追尋的天命之女。
難道這里面,還有什么暗中的交易不成?!
白家的令牌是魂寰偷去的,還是用了什么東西置換……
容與只是從龍巢中領票的數字,就推斷出了這么多的可能。但目前線索還是太少,他把這些疑問都暗中記錄在心里,打算回頭有機會再細細探訪清楚。
此間事畢,他還是盡快回去才是。
想到還被鎮壓在斂星洞的天魔女,容與心頭一陣刺痛。
就在此時,容與的鼻端忽然聞到了一股極為淺淡的猩甜之氣。那氣味非常淡泊,卻隱隱傳來。
不好,有什么東西無聲無息的靠過來了。
容與想都不想,左手把姑射山人令收納到戒指當中,右手提槍直接反刺。
“吱吱!”兩聲尖利的叫聲刺破了寂靜。
容與往前閃步飄了一丈有余,這才轉身看向后面。在他身后,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個直徑足足有八尺有余,毛茸茸的八只巨大長腿的古怪蜘蛛。
這毛蜘蛛獠牙凸出,通體暗紅,從它身上不斷的散發出古怪的猩甜之氣來。仿佛它剛剛在其他的地方吸食了飽足的鮮血那般。
剛剛容與反手的槍挑,正扎在了毛蜘蛛的左胸之上,此刻那里有大量綠色的汁水滲出,滴答在地上,腐蝕了地面上的石頭碎塊。
毛蜘蛛顯然十分生氣,它拱起自己胖碩的尾巴,兩條粗壯的后腿快速的摩擦起來。濃郁細密的絨毛隨風在山洞里擴散開來。
有些細碎的絨毛被風吹散,有些落到了容與的手背上。
“嘶。”容與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,絨毛落到手背上,直接就扎破了皮膚,順著他的血肉往靈脈里扎。
這還不算什么,而是那絨毛帶著一股宛如火灼一樣的力量,進入體內之后,開始不吞噬體內的靈氣,甚至灼燒體內靈脈。
倘若容與是真的修士,這些絨毛會給他帶來極大的麻煩,他必須要立刻找地方用大量的靈氣去沖洗修復被灼燒的靈脈。
可大蜘蛛正虎視眈眈的等著他呢,還拼命的搓出更多的碎絨毛,試圖從各個角度包裹住容與。
容與冷哼一聲,雙目微閉。
他體內原本輕靈的靈脈霎時間逆轉,而一股股濃郁的純黑色靈氣則從隱藏的魔脈中緩慢滲入到容與體內。
黑色魔氣的逆轉速度,比靈氣正轉居然更快上了幾分。隨著容與體內魔息的橫掃,那些灼燒的毒素瞬間瓦解,成為魔息的一部分。
大蜘蛛還在瘋狂的摩擦后腿,試圖等待眼前這個人的困頓萎靡。
那時候,就是它可以大快朵頤的時刻。用這種辦法,它最近已經在密林當中捕獲了不少新鮮的血食。
可眼前這個家伙,怎么還沒有倒下?!
毛蜘蛛還在奇怪,卻沒有發現不知不覺中,容與手中通體銀色的長槍,不知不覺已經變得通體黝黑,上面的紋理更是暗藏著猩紅的花紋。
驀地,容與的眼睛張開,“疾!”
隨著容與的輕喝,他手中通體黑色的龍槍脫手而出,直接扎入了毛蜘蛛兩只眼睛中間的位置,并穿透了毛蜘蛛,從它腦后飛了出去。
容與手腕輕展,龍槍自動飛了回來,被他握在手里。
直到這時,毛蜘蛛才轟然倒下,露出了蒼白的腹部。那丑陋的毒囊上,還有一個個細密的火焰形狀的斑點。
毛蜘蛛最 毛蜘蛛最難搞的地方在于它釋放出來的乃是魔氣,對于修士來這種魔氣入體后很難取出。
但偏偏容與體內本來就有兩套靈脈同時在運轉,魔氣對他來說早就是適應習慣的東西。所以容與斬殺毛蜘蛛,根本沒有任何難度。
容與緩緩收攏體內的魔氣,辰龍之槍再次變成了通體銀白的顏色。
可容與的表情依然非常肅寧。
“魔域狼蛛?它怎么會在元炁大陸出現。”容與看著毛蜘蛛毒囊上的火焰,認出了眼前這個怪蜘蛛并非元炁大陸的兇獸,而是虞淵大陸的魔物。
兩個大陸早就斷絕了通路十萬余年。
元炁大陸更是被結界大陣所封印,虞淵大陸的魔物到底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?!
如果連魔域狼蛛都出現了,那么是不是就意味著還有其他的魔物也能被人偷偷弄來此地?
又或者說,在元炁大陸和虞淵大陸之間,已經有了一道穩定的傳送陣了么。
容與覺得背后應激生出了一層冷汗,被龍窟中的勁風一吹,便覺得寒意刺骨。
因為天魔女和自己體內根骨的緣故,容與對于虞淵大陸的信息,比旁人更為關注。可以說在元炁大陸上,容與對虞淵大陸得所知內情,能排到前五。
虞淵大陸在元炁大陸彌渡海的外圍,有一片無窮無盡的海域。
曾經有水系靈根的元嬰圣君,為了能感悟水系領域的法則,就花重金請魂寰打造了一艘極為堅實的鯤舟,駛入了這片無盡海域。
當初那位叫做澤波圣君的修士覺得,自己在這片無盡水域中,也許能找到自己的機緣,凝結出水系術法的法則碎片,晉級化神。
這位元嬰圣君是抱著不破不立,不死不回的決心出發了。
他駕著鯤舟駛向了無盡海域。
無盡海域始終沒有邊界。
當他按照直線走到了第十年的時候,忽然發現這片海域周圍沒有任何靈氣、甚至沒有任何生物。
水下萬丈,不見有浮游或靈魚。
乃是一片死寂的無望絕海。
澤波圣君卻覺得,在無望覺海的盡頭,一定是機緣所在。所以他沒有回頭,反而又駕著鯤舟頭也不回的扎了進去。
時間一年又一年的滾動。
很多人逐漸忘記了澤波圣君。
可是有一天,在靠近四海地金鰲島的地方,忽然順水飄來一艘破破爛爛的鯤舟。
好像馬上要解體的模樣。
金鰲島本就是散修聚集之地,這里的人多數都并不愛管閑事。
只有些年齡偏小,又熱愛探險的低階修士,才會因為好奇而上去探索。
幾個剛剛筑基的年輕小修士結伴而行,爬上了這艘破爛不堪的飛舟。發現里面什么都沒有,最后在主艙當中,發現了一位面容蒼老,周身古怪花紋的修士,他奄奄一息的趴在主艙的地板之上,一動不動。
有善心的小修士給他喂服了潤靈丹后,那蒼老修士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在得知此地乃是四海地外圍的島嶼之后,老修士流下了眼淚,喃喃的反復重復著“回來了”三個字。
這個蒼老修士自稱是澤波圣君,說自己百年前乘坐飛舟想穿越無盡海域去找尋機緣。卻落得道消法毀。
博著最后一口氣,就是想重新回到元炁大陸,否則死不瞑目。
澤波圣君已經身無長物,只能最后拜托這幾位小修士,在他死后用靈火將其徹底焚毀,骨灰撒在海里地上皆可。
這個要求到不為難,對于修士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張靈火符箓的事情。
小修士們答應了。
澤波圣君顯然放下心事,長出一口氣。
當中有的小修士好奇,就問澤波圣君無盡海域的盡頭有什么。
結果這個簡單的問題,卻讓澤波圣君臉色大變,他渾身顫抖,露出了驚惶驚懼的表情。澤波圣君大聲嘶吼著,“魔鬼,那里都是一群魔鬼,是披著人皮的惡魔!千萬,千萬不要讓他們過來!”
大家聽不懂,還在追問。
澤波圣君就大吼,“虞淵大陸乃魔窟。”
“魔窟,全是惡魔,惡魔!”
“吾等為芻狗血肉,必不可放之入內!!!”
三聲嘶吼之后,不知道是靈脈耗盡,還是驚恐過甚,澤波圣君就這樣直接氣消人亡了。
本來打算發財的小修士們什么都沒有弄到手,這個澤波圣君窮到身上連個萬寶囊都沒有。
說不失望是假的,但小修士們還是信守了承諾,直接焚毀了那艘破爛的鯤舟和澤波圣君的尸身。最后讓它們全都沉于海底。
這幾名小修士后來各自闖蕩,其中有一個小修士終身晉級無望,就遵照本心,把自己這些年聽到的和經歷的趣聞都記錄了下來。
因為他記載的事情頗為離奇,語言風趣幽默。
那本被稱為《四海異聞志》的別傳在散修當中,還算比較知名。容與當初也快速的掃過,因為澤波圣君提到了“虞淵大陸”這四個字,他才格外主意了一下。
雖然在四海異聞志里,關于虞淵的記載只有這么簡單的一篇。但是容與卻非常重視,反復把它看了好多遍。
這是第一次,有人真的通過鯤舟橫渡須彌海抵達了虞淵大陸。
那么也就說明,虞淵大陸和元炁大陸之間,是彼此可以聯通的。只不過距離非常、非常遙遠。
但究竟到底要不要用盡百年的光陰呢?!
容與總覺得還有待徹查,畢竟那片死寂之海太過古怪。澤波圣君一個人航行,到底是一直前行,還是在失去了靈氣指引的情況下,不知不覺的在原地打轉了好久。
這些,都有待于進一步的探索。
但是虞淵大陸卻是可以借力鯤舟等飛舟,渡海而來,直抵元炁大陸。
當年,澤波圣君就成功了。
可其他人呢,虞淵大陸的那些魔神鬼怪們,也會通過飛舟橫約無盡海域,忽然出現在元炁大陸么……
越想,容與就覺得這里面的情況越迫切。
……
……
今天這只本不該出現的魔域狼蛛,到底是有人真的搭建了超遠距離的傳送陣,還是搭乘了飛舟橫渡無盡海域而來的。
如果魔域狼蛛都出現了,到底還有什么魔物會跟它一起過來?
容與敏銳的覺得,留給自己的時間應該不會很多了。
他從心底涌起一股迫切的焦躁,他要盡快去解救天魔女,然后集齊九枚姑射山人令才是。
容與剛剛盯著魔域狼蛛有些失神,沒注意到從魔域狼蛛額頭的創口中淌出了大量綠色的汁液。
這些綠色汁液其實就是魔域狼蛛特有的血液,具有極強的腐蝕力量。
容與對魔物的了解遠超他人,縱然看到了那些綠色汁液紛紛滲入到地面之下,甚至把狼蛛身下的地面消蝕出一個個深坑,也沒在意。
他已經抬步往龍窟外走去了。剛剛走了十來步,就聽見了“轟隆”一聲,身后有什么坍塌跌落的聲音。
然后就是一陣“撲撲啦啦”的翅膀拍打的聲音。
容與聽到耳后有什么東西撲過來,他手里一直攥著龍辰之槍,如今直接轉動槍身,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靈氣罩,繼而抖動槍尖,橫掃身后。
“吱吱。”辰龍槍尖瞬間捅到了幾個笸籮大的黑影上,那些東西尖叫著掙扎,半尺長的刺針距離容與只有不到二尺的距離。
可惜它們太弱荏弱,被龍辰之槍扎到后,直接爆體而亡,化作了一團團綻開的血霧。
容與這才發現,剛剛魔域狼蛛趴著的地方,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。而魔域狼蛛的尸體已經不見了,顯然是掉了下去。
那些黑影就是從地下的黑洞飛出來的。
“快走,別管。”內心有個聲音敦促著容與,可卻又有另外一股神秘的力量,不斷的催促他,去看看。
容與的腳步,不自覺的轉過半圈,一步一步,靠近那個黝黑的洞口,向下看去。
那是一個有些傾斜的通道一樣的坑洞,周圍的石壁露出了瑩白的色澤,仿佛是靈石一樣的色澤,而在坑道露出來的地方,上面還有一些類似鐘乳石一樣的石筍倒長在頂棚處。
想來這條坑道早就存在了,剛剛魔域狼蛛的毒液恰好腐蝕到了它薄弱的頂壁地方,這才坍塌裸露出來。
容與楞了一下,又恍然大悟。
這里曾經是龍窟所在啊。
按照上古玉簡記載,龍巢到處都是奔騰的靈泉和瀑布,想來這個坑道就是曾經的地下靈脈暗河所在。
周圍這些石壁經過靈泉靈脈的反復沖刷,都有了靈石的色澤。
其實,這些也不能說就不是靈石。
倘若真把它們挖出來雜碎,經過靈力陣法的篩選,再把篩選出來的粉末壓縮成靈珠。就是下品靈石。
看著這坑洞甬長深邃的規模,這可是一筆大財。
很多中等宗門,都未見得能這么多靈石儲備。
然而真正吸引容與的,卻不是這些低端靈脈。而是掛在靈璧上面的一團團的黑影。
它們密密麻麻的,粗粗看上去,就有數萬只之多。
正是剛剛飛出來,又被容與直接扎穿的那些東西。
此刻它們大部分都牢牢的貼在靈璧之上,嘴尖血紅針刺插入靈璧當中,顯然在從里面吸食靈力滋養自己。
這些黑影小的有簸箕大小,大的甚至能達到兩尺左右。大部分都是通體黑色,極個別的背部,隱隱出現了一絲淺金色的紋理。
容與看著那黑影血紅的針刺,透明的翅膀,還有六只纖細卻帶著黑白花紋的長足。
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,這些東西,是一種被稱為“拘魂血蚊”的魔蟲,也是虞淵大陸特有的一種魔蟲。
拘魂血蚊最喜歡吸食靈氣和血肉,一旦發現獵物,就會直接圍攻,從靈氣開始蠶食,直到吸干所有靈獸或者人的最后一滴血肉,才算放過。
最麻煩的是,拘魂血蚊在吸食血肉的時候,往往會混淆和掌控修士的魂魄。高階的拘魂血蚊甚至會控制修士成為自己的倀鬼,引誘更多的獵物進入伏擊圈,然后圍而殲之。
簡直讓人防不勝防。
容與沒有仔細數過,只是粗粗估量,這個坑洞靈璧上的拘魂血蟻,就有數萬之巨。
只不過它們如今都在沉眠當中,剛剛飛出來的那幾只,多半是因為魔域狼蛛墜落的驚擾,才被驚醒飛了出來。
快走,馬上就走。
容與的理智在瘋狂的催促他。
可容與卻覺得,自己應該下去探一探。
這太奇怪了,拘魂血蚊怎么會出現在龍淵?!其他人也許還不清楚,甚至會覺得,這里都有陰陽傀和魔域狼蛛了,出現拘魂血蚊又怎么奇怪了。不都是虞淵的魔物么。
可容與卻知道大不一樣。
虞淵大陸雖然妖魔橫行,但其實它的陣營和層級歸屬,遠比元炁大陸更為嚴格。
高階的魔修對低階的魔物有著絕對的統御和支配能力。
尸傀也好,魔域狼蛛也罷,都是虞淵大陸白蝕洲的魔物。而且魔域狼蛛本來就是尸傀的伴生魔寵。
白蝕洲的魔魁和魔寵出現在龍淵雖然奇怪,但它們本來就統屬于陰林道藏絕尊的部下。
容與只要把注意力放在白蝕洲方向上就可以了。
然而拘魂血蚊則是大大不同,它乃是屬于辰鈞宮的巫蠱之術,屬于蟲控術的一種。
辰鈞宮。
這三個字沉甸甸的墜在了容與的心上。
虞淵大陸和元炁大陸不同,它并沒有什么八大仙門,百家世家的說法。在虞淵大陸上,總共有七個至高的魔王級王階的存在。
他們統御百萬魔將魔兵,等級森嚴,成王敗寇。
而辰鈞宮,就是七大魔王中的至尊,是一言九鼎,不容挑釁的存在。
容與很早之前,就察覺到大宮主跟辰鈞宮,有著說不清的關系。
因為大宮主暗中用來控制修士的言咒、入魂、亂魄等手段,都來自辰鈞宮。而那個昔年差點讓整個元炁大陸都陪葬的萬神點將牌,更是辰鈞宮離殃尊的傳承術法。
倘若緊緊是陰林道,容與或者還不會如此忌憚。
但是加上了辰鈞宮的影子,還有這么多數量驚人的拘魂血蚊,大宮主這是要干什么?!
容與覺得自己必須要搞清楚這里面的事實,才能提前做出防范。
不是容與多心,實在是大宮主看待自己的眼神,有時候會讓容與覺得毛骨悚然。
容與曾經問過自己——為什么是我?
——大宮主為什么會收自己為弟子?
——為什么如此不計得失的幫助自己提升功法?
——為什么要主動告知自己和天魔女的關系來以此牽制自己?
難道自己天賦有多么特殊么,不,容與很清楚,自己雖然在修煉上有所天賦,但也只是略好一些。
極堃殿還有很多真正有天賦的弟子,在進境和修為上,都遠超容與。之所以這么多年,容與都能穩穩站在年輕弟子的巔峰上,那是因為大宮主在背后不遺余力的給他堆砌各種珍稀的靈藥。
這種行為當然也引發了很多人的嫉恨,比如說容枚,就無數次暗中針對容與,甚至悄悄下了殺手。
容與可以的控制著自己升級的速度,甚至略低于容枚。
那段時間,容枚意氣風發,走路都帶著勁兒,一副要取而代之的模樣。
大宮主發現了這點,直接罰容枚去曬月臺去用罡風錘煉神識。對于當時還僅僅是金丹初階的容枚來說,那十天的折磨,差點讓她直接識海破裂。
而大宮主又當著容與的面折辱折虐天魔女,直到容與再三討饒,并在七日內突破了三重境界,這才作罷。
從曬月臺回來的容枚,發現容與的境界又重新超過了自己。
容枚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,然后就舍棄了在修為上追趕容與的迫切姿態,改為在完成任務方面跟容與拼個高低。
對于這種競爭,大宮主贊賞的默許了。
所以容與不斷的問自己,我身上,到底有什么東西,是大宮主想要的。
想來想去,他有了一個荒誕的想法——大宮主,會不會看上了自己的這具身體。
這個念頭讓容與覺得非常荒誕,他是什么修為,大宮主是什么修為?!
容與自己靈脈方面的修為,不過是金丹六階的照壁境界。換成魔修根骨倒是高了一個層級,堪堪到了將階水平。
可這些跟大宮主化神天仙境界相比,好比云泥。
說起大宮主是看上他的肉身,容與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。
但除此之外,卻又沒有了其他的可能性。
容與身上最特殊的地方,就在于他有兩套經絡靈脈體系,一套是靈脈靈根,一套是魔池血海。
而且在大宮主多年的調教影響下,容與的這兩套體系是可以隨意切換的,甚至他內體的魔息功法,還要遠勝自己道修靈脈。
容與還是不明白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。但能讓大宮主都覬覦的東西,定然有它不可替代的優勢所在。
假如他能搶在大宮主前面搞明白自己的特殊,并掌控這個優勢。
說不定,就是他真正保命的契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