瑤臺峰,涵虛宮內。
黃鶯掙扎著向顯世仙君求救,“老祖,老祖宗,救命,公子不是我殺的,我從小跟公子一起長大,怎么會害我家公子?”
顯世仙君其實也明白,這件事屬于蠢婢愚忠,再加上昆侖望舒執事想來嚴苛不容情面,陰差陽錯造成了意外。
老實說對于錦瑯王家,顯世仙君跟他們也沒有什么深情厚誼,倘若不是在這么多人面前,死就死了。
別說死一個王功思,就算是死十個、八個的,他老人家也絕對眉毛都不抬一下。
算你倒霉唄,還能怎么樣。
但今日不同。
今日顯世仙君剛剛在人前立威,給了昆侖這般沒臉。此時乃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榮耀時分,忽然來了這么一下子,讓顯世仙君怎么都覺得面上無光。
就仿佛昆侖根本不在意他顯世仙君就在眼前一樣,怎么能一點面子都不顧及。
你們好歹做做樣子,給兩個在現場的昆侖執事一點懲處,也算是說得過去么。
“慢著。”顯世仙君主動開口了,隨著他的聲音,孔敘剛抬手做了個“止”的手勢,正在拖曳黃鶯的執事們,立刻停下了手。
孔敘剛語氣平平的問,“不知顯世仙君有何指教?”
顯世仙君先是唉聲嘆氣一番,“哎呀,指教不敢。不過錦瑯王家好歹也是我的入世弟子,這么多年對我恭恭敬敬,沒有功勞,也有苦勞。”
“如今,他們家前途無量的兒郎死在昆侖,我這老祖倘若不聞不問,這樣任憑介立仙君處置,豈不涼了我四海地眾位道友的心。”
孔敘剛冷冷的看著他,不置可否。
顯世仙君是個沒有人搭話,他也能自己說下去的人,“雖然這件事完全是個意外,沒有人想要出人命。你昆侖執事也是在照章辦事,從法理上來說,不算有錯。”
“但拋開此間事實,難道你昆侖望舒執事,就一點錯都沒有么?”
孔敘剛冷硬的回復,“我望舒執事最重事實,從不拋開事實而行。”
顯世仙君深吸一口氣,兩只鼻孔都大了一圈,“我那徒孫孩兒,雖然誤用了假靈石,但他身上穿著富貴,一看就像是刻意用之的騙子。為何一定要用如此重器枷鎖,導致那孩子無辜身亡?”
孔敘剛冷冷的說,“騙子穿的豪奢富足的案例,我昆侖能找出數萬案卷。故而,我們從不以服飾識人。”
顯世仙君越發覺得自己被不斷打臉,“即便如此,終歸是你昆侖弟子執法不當,放任侍女拖行人犯,這才導致王功思斃命。說你們個看管不利,總不為過吧!”
這倒是個極為刁鉆的角度,介立仙君為人正直,一時間語塞。
顯世仙君終于找到了一個把柄,立刻態度加倍囂張了起來,“看看,這說明什么?!說明王功思的死,你們昆侖執事是有責任的,監管不力,致其死亡。至少也是個瀆職之罪。”
“哎,你們昆侖執事瀆職是什么罪?”顯世仙君說著,一面用小手指輕輕的挖著耳朵。
介立仙君看著下方依然畢恭畢敬等待著命運宣判的周從濤和馬思德,他緩緩的說,“所謂瀆職,是指因疏忽大意,玩忽職守所導致的傷害和損失。”
“周從濤和馬思德并未疏忽大意,而是由于黃鶯輕語兩個侍女,干擾執事執法導致意外發生,故而不算瀆職。他二人,無過。”
本來以為此番定要去苦獄歷經一番磋磨的兩個人,幾乎眼含熱淚的再次向介立仙君躬身行禮,“諾!”
這下可徹底惹毛了顯世仙君,“孔敘剛,你這是什么意思!你是不是仗著自己是昆侖的化神仙君,就故意打壓我四海地?!”
“顯世仙君慎言,孔某不過是依律而行。”
“哼,別給老子來這套。人,是你們昆侖執事抓的;死,是死在你們昆侖執法的過程里的。今天你要不給我個滿意的交待,就別想這件事這么結束?”
“那顯世仙君想要個什么樣的交待?”
“我們這邊死了人,你們那邊得給補償,而且造成死亡的間接兇手,也得給老子踢出昆侖,毀掉功法。”
“王功思是死在自家侍女的拖曳當中,你四海地怎么處置元兇,還請自便。但我昆侖執事無過無錯,輪不到你們指教。”
“好啊,好啊!”顯世仙君連連點頭,“既然這樣,那就手下見真章吧。我今天就要為四海地討回個公道,如果你介立仙君不給本座這個面子,那咱們就招量一二,以賭斗結果為定局。”
“要是我贏了,那兩個臭執事需要廢掉昆侖的功法,逐出門墻!”顯世仙君指著周從濤和馬思德厲聲喝到。
介立仙君孔敘剛則站起來迎戰,“你要賭斗便賭斗,我要贏了,就請顯世仙君離開昆侖!倘若顯世仙君贏了,我孔某人任憑處置,但我御下的執事弟子,不歸閣下發落。”
此言一出,顯世仙君被激得眼珠都紅了,“我就知道,你們昆侖早就看我們四海地不順眼了。這下子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吧。”
“攆我走,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!”
他們兩個一句接一句,還不等旁人反應過來,居然已經激到了賭斗的程度了。
其實眾人也都明白,這錦瑯王家弟子也好,兩位昆侖執事也罷,都不過是個引子而已。真正的怒火大概在顯世仙君提出破開大陸禁制,平分那三成靈脈開始,就已經埋下了根由。
“哎呀,不至于,不至于。”魂寰三皛仙君連忙勸阻,“這都是小事,可以商量的嘛,哪能因為這么點事就要賭斗動手。聽我一言,暫且停停。”
有了三皛仙君開口勸阻,其他人也跟著開始和稀泥,“哎呀,只是小弟子們之間的失手。補償也好,問責也罷,大家都可以商量的。兩位仙君何必動怒。”
“就是,就是。人死不能復生,這要我說,害死王公子的人不是昆侖執事,更不是那忠心耿耿的侍女。而是那造成假靈石,又給王公子掉包之人啊。”
“對呀,我們不能放過那個騙人導致害命的真兇,反而自家人在此相互內訌。那不就真的親者痛,仇者快了么?”
這些過來勸和的人才是攪混水的高手,瞬間把矛盾轉移到了那個早就逃之夭夭的假靈石制造者的身上。
氣氛剛剛有些許緩和,卻聽見門口有一個蒼老暗啞的聲音在高呼,“老祖宗,老祖宗,某愧對你的囑托,某罪該萬死啊!”
這,這又發生了什么事?
眾人紛紛抬頭轉身,就看見門口有一個身披黑色斗篷,跌跌撞撞的人,正在往里面努力掙扎的前行。
此人走得歪歪斜斜,到仿佛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一般。
剛剛跨過門檻,腳下無力踩到自己的衣襟上,然后此人向前跌倒。在他前面正好坐著秦音門的掌門易典圣君,易典圣君伸手去托那人,卻不想在他即將抓住此人的時候,那人猛的往前一撲。
易典圣君就只抓住了他斗篷的后裳,一下子就把那件斗篷給扯了下來。
然后就見一個衣衫襤褸,滿身都是恐怖傷痕的蒼老修士,從斗篷里滾落了出來。
那老修士周身都是幾乎露骨的傷痕,遍體鱗傷不說,身上還有不少明顯是反復折虐的痕跡。
“老祖,某罪該萬死!”那老修士對著顯世仙君重重的叩首后,長跪不起。
顯世仙君剛剛還在跟介立仙君吹胡子瞪眼,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,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阿貓阿狗。
“你,你是誰啊?”顯世仙君忍不住問了一聲。
那老修士掙扎著抬頭,“屬下馮勞通,萬死!”
……
……
這個滿身傷痕累累的老修士不是別人,正是被容與特意送到昆侖,然后假托為自己的叔父,被鹿澗門的秦靈墩一路帶著送到了瑤臺峰上。
在不久之前,秦靈墩和李信道師兄弟,跟著晏暖他們一同通過傳送陣抵達了瑤臺峰的接待處。
但因為晏暖等人搞出來的聲勢太過浩大,以至于守在這里的執事弟子也慌得跟著他們走了。
等到秦靈墩晃過神來,周圍一個人影都看不見。
兩個師兄弟沒辦法,就也順著晏暖等人離開的方向,慢慢前行。
偏他們這一路都沒有遇到其他巡視和值守的弟子。
其實不是沒有安排人,只不過在此之前發生了太多的事情。有人催著要送傳訊劍符,有人司命塔的修士急的火上房的要去報告,還有望舒執事惹了大麻煩需要立刻通稟。
最后晏暖和閔苒這隊人干脆清了場。
所以等到秦靈墩和李信道師兄弟慢慢悠悠走過來時,竟然一個站崗的昆侖弟子都沒有遇到。
而這條小路又恰好是直通涵虛宮的。
秦靈墩也不知道啊,他還順便帶著輪椅上的“叔父”呢,就順著小徑一直走,一直走,直到看到了高大巍峨,靈泉環繞的涵虛宮后門。
這種氣派的大殿,一看就不是什么尋常所在。
兩個師兄弟互相看了一眼,不敢亂走,就順著大殿外圍白玉階梯緩緩的繞周而行。等到繞路到了正門的方向,終于遇到了站崗輪值的昆侖弟子,將他們二人攔下。
這昆侖輪值弟子也奇怪,這兩個師兄弟的修為實在太低了,怎么會在這樣的時間,跑到這里來呢。
結果一問,果然是走錯了路。
那昆侖弟子分身乏術,也不能放他們在此地亂走。就指了一個樹蔭石凳的地方,請他們暫時在此地休息。
等一會有其他人過來,再帶他們去參觀的路線上。
秦靈墩師兄弟自然滿口答應,乖乖的坐在石凳上等著。
這一等就是大半天,秦靈墩雖然人在石凳上坐著,可是他耳朵恨不得能飛出二里地去。他遠遠的看著,那些身穿昆侖內門弟子服飾的修士們,一會齊齊搬動碩大的白玉影屏去大殿的東側擺好,然后一群手持玉磬的女修門隔著影屏從容雅致的敲擊樂器,發出悅耳清雅的銀色。
而其他弟子手托白玉托盤,里面擺放著各種聞所未聞的精美靈食或糕點,源源不斷的送入殿中。
秦靈墩不求能靠近看看,就這么的隔著老遠,都覺得大開眼界,不虛此行。別說是他了,連同向來穩重的師兄李信道,也盯著涵虛宮正門看得津津有味。
又等了良久之后,那最初攔著他們的昆侖執事弟子,才終于找到了頂替自己位置的幫手。然后一臉歉意的跟秦靈墩師兄弟表示,可以為他們帶路去前面正常的參觀路線上去了。
兩兄弟戀戀不舍的站起來,就想跟著那執事弟子離開。
反而是執事弟子指著一旁的輪椅說,“哎,剛剛你們一共三位在此等候,那位修士可是去了哪里不成?”
秦靈墩扭頭,赫然發現一旁的輪椅空空如也。那個據說是已經癱瘓了,這一路都未曾動過的黑袍修士,卻不見了。
其實馮勞通這一路,意識都是清醒的。但是他身上被容與下了迷神蠱,身體依然維持僵硬一動也不能動。
這迷神蠱是容與特意培育出來的,算是個半成品,只能控制修士一段時間后,自己就會爆體死去。
當秦靈墩帶著馮勞通通過了傳送陣的時候,正好趕上了迷神蠱爆體而亡。馮勞通從那時候開始,身體就逐漸開始恢復了靈力。
不過他先是跟蘇子越在龍淵殊死相搏,后被容與抓住后嚴刑逼供,身體的損耗極重。故而哪怕恢復了些許靈力,也依然裝死不動。
那小胖子修士二人功法低微,人又憨厚,卻是最好的遮掩。
馮勞通一直在想自己要何去何從,等到他發現了無意間被送到了瑤臺峰,而且他之前就已經跟顯世仙君約定好,要在瑤臺峰相見。
這簡直是絕妙的“巧合”,想到自己的餓白玉盤,想到蘇子越帶給自己的傷痛。
昆侖,該死!
馮勞通一生的機緣都毀在了龍淵,此刻就算是用這條殘命來換,他要讓昆侖付出搶奪自己機緣的代價!
于是,就有了前面那段馮勞通呼喊著跌入了涵虛宮的一幕。
……
……
顯世仙君瞇起眼睛上下打量這個重傷的老修士,赫然發現,還真是自己的心腹之一。
“你,你怎么這般模樣?是誰傷了你?”顯世仙君脫口而出,然后才意識到不對,“唉,不對,你不是,你不是跟著唯仁去了龍淵么?”
龍淵!
這兩個字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就集中在了這個滿身傷痕的老修士身上。
連楚藏言都微微欠身,迫切的想要知道,關于龍淵發生的一切。
馮勞通顫抖著撐起了身體,他重重向下叩首,顫聲說,“是老奴有罪,老奴沒有守護好小主人,他,隕落了!”
“什么!”顯世仙君瞬間暴起,“我點了你們十三個化身大圓滿境界的人去守護唯仁。怎么可能出事?”
聯想起剛剛說到昆侖獵龍隊也死了幾百人,顯世仙君又問,“莫非是龍淵有了什么大變故不成?你快細細說來。”
& r /> 馮勞通悲切的說,“老祖,龍淵哪有什么變故,分明就是人禍啊。昆侖,昆侖不但不把我等當成修真的同門,還處處威脅脅迫我們,驅趕我們去送死。”
“我能討回來,給老祖您報訊,已經是僥天之幸。可其他人,卻都被昆侖給折磨死了!老祖,你要給我們做主,給少主人,報仇啊!”
雖然馮勞通說得前言不搭后語,可他話里話外之意,竟然是昆侖弟子在龍淵折辱虐待散修,甚至致其死亡。
難道,昆侖那群精英弟子的亡故,也跟散修們有關?
眾位掌門和宗門長老們紛紛以目相視,那瞬間交流的眼神里,埋藏了各種陰謀的推斷。
吳唯仁乃是顯世仙君唯一的后人了,顯世仙君對別人冷心冷肺,但是對吳唯仁尚有三分真情。
怒到極致,顯世仙君反而冷靜了下來。
他重新緩緩的坐下,指著馮勞通說,“你既然到了我面前,就無需再怕。今日時間有都是,你就從頭給我說,不要漏掉一絲細節。”
馮勞通重重叩首應是,于是他說,“自從那日少主人聽聞了昆侖諸位精英弟子要去龍淵揚威,于是變生下了也要龍淵歷練的想法。我們苦勸無果,在老祖您的安排下,我們一行十四人帶足了裝備,達成了四海地端云島的百人云舟,歷經萬難才抵達了龍淵。”
“等我們到的時候,昆侖弟子因為搭乘了鯤舟而行,早就已經抵達了數日。他們獨占了龍淵南岸最好的岬角搭建了營地。我等抵達之時,卻遭到了他們的驅趕,只能另尋駐地。”
“老祖您不知道,那龍淵萬年以來,少有修士前往,各種毒蟲瘴氣防不勝防。昆侖驅趕我們去了另外的偏岬去駐扎,那里毒蟲甚多,且毒性跟大陸不同,一旦誤中就會靈脈麻木,無藥可解。”
“僅這一項,就有數百名散修中招。更是因為后面跟各種統領階兇獸纏斗,死于非命啊。”
馮勞通這段有所夸張,但基本描述還算是客觀。
當初昆侖弟子不許散修入營,也是他們自己在內部糾察內奸,更何況昆侖每六人一組,每六組一隊,每六隊一領。前后明暗總共六領,合起來就是將近千人的一只精兵。
這樣的行軍安排,自然不方便夾雜其他人隨意進入駐地。
至于說什么駐地優劣,更是胡說八道。
昆侖弟子們最初少有被毒蟲叮咬,乃是他們準備充分,每次休息前都不厭其煩的布置各種防御陣法還有驅蟲陣法,而且會徹底清除一遍準備停駐休息的地表。這才是昆侖駐地安全的根本原因。
散修們哪里會想昆侖弟子那么嚴謹認真。多半隨便檢查一下,就開始擺放帳篷準備休息。而龍淵的毒蟲確實陰險狡詐,多次在地下深處蟄伏,等到夜深人靜才偷偷潛入帳篷吸血咬人。
當初吳唯仁也曾偷懶,還差點被毒蟲咬到。就鼓動周圍散修去蹭昆侖的駐地,結果被驅趕了回來。
氣得吳唯仁破口大罵,說昆侖都是一群偽君子。
此刻,馮勞通斷章取義,把昆侖折辱虐待散修的罪名,牢牢的給昆侖扣上。
對于馮勞通的說辭,顯世仙君自然相信,而且怒火中燒。
其他的各門賓客將信將疑,姑且聽之。
而楚藏言和孔敘剛則是半個字都不信。他們昆侖的弟子,絕對不是此人描述這般。但今日的情形,卻是不宜立刻解釋。
不如先聽他說完。
顯世仙君氣得“啪啪”拍打著桌子,“你繼續說,一個細節都不要錯過。本座倒是要聽聽,昆侖的小賊們還做了什么?”
馮勞通繼續哽咽的說,“驅逐我們不讓靠近,也就算了。龍淵處處機遇,可也處處危機。我們散修互相守望相助,大家都沒有獨自行動,為的就是防范龍淵各種意外。”
“可昆侖弟子卻對我們下了狠手。最初大家都是各自為營,劃出一個區域獨自去探索尋寶。我等也不知昆侖弟子的安排,不過是兩個探索區域離得近了,那些昆侖弟子居然以我們闖入他們的禁地為托辭,脅迫我等補償他們,在未知的龍淵險地里不斷探索。”
“說是探索,其實就是讓我們去探路。略有不從,就是劍氣脅迫,驅打凌辱。”
顯世仙君不解道,“可你們有十三個元嬰大圓滿境界的幫手,就算是化神仙君到了,也能抵擋一陣吧,何須懼怕區區小兒敗類。”
馮勞通卻說,“老祖您不知道,我們散修都是清靜無為之人,偶爾組團也是互相守望相助而已。”
“這些昆侖弟子卻不一樣,他們有個古怪的大陣。六人一組,六組一隊。沒六個人的合力相當于一個元嬰圣君。而一隊六組的力量,互相保護,輪流替換,別說是六個元嬰大圓滿,縱然是我們十三個圣君一起上去,也是抵擋不住。”
這話說起來又是真假半摻。
當初獵龍隊聯系的就是伏龍劍陣,六人一組,為獵龍而備,殺傷力可放大數倍。后來因為容與安排的魔修對昆侖弟子進行騷擾暗殺。伏龍劍陣起了大用途,還間接的保護了一直尾隨昆侖弟子們的散修。
也就是那時候,吳唯仁和馮勞通等人,親眼見識到了伏龍劍陣的厲害處,才主動脫隊,不敢繼續歪纏下去。
可這些經歷繼續被馮勞通歪曲成了昆侖弟子對他們散修的加倍迫害,偏生乍一聽起來,又十分合情合理。
“接下來那些昆侖弟子居然還對我們進行了盤剝。每一天我們都被迫沖在探路的最前面。”
“危險重重,但也偶有收獲。畢竟龍淵遍地都是靈寶,此言非虛。因此大家雖然冒著生死的危險,看在收獲的份上,也忍下了這口氣。”
“可沒想到啊,等到我們打生打死,煎熬了一天。昆侖的弟子居然勒令我們展示出所有的收獲,直接收割了我們半數的財物。”
“略拿得慢些,就是劍陣招呼。等到明日便是將其安排在最前面的位置,讓風險倍增。這么幾次下來,人人俱危,不敢質疑。我等便成了昆侖探索龍淵的奴仆一般,動輒打罵羞辱,毫不容情。”
“有人受不了,趁著夜半逃走。那領隊蘇子越,真是個心狠手辣的惡魔。別看他平日和善英俊,似乎是個頂頂寬仁的少年英才,可對于叛逃的人來說,他能把人追回來后,斬斷其一手一足的靈脈,然后驅趕那散修進入了血吸螞蟻的巢穴。”
“不過一刻鐘的時間,一個元嬰中期的修士,就被吸成了人干,連嬰靈都沒有跑出來,成了那群螞蟻的飼料。”
“自此以后,再也沒有人敢忤逆昆侖弟子,唯有茍且求生而已。”
這些描述太過詳細,可跟所有人對昆侖弟子的認知幾乎截然相反。
眾人本能的覺得不太對,但馮勞通的話語中,又幾乎沒有什么漏洞而言,內容詳實又細碎,很難是憑空編出來的。
大家倒也沒有猜錯,這些內容確實并非編撰的。
吳唯仁在獨自帶著十三個元嬰圣君橫行龍淵的時候,就曾經緝拿過其他的散修替他開路。上面說的這些事,昆侖弟子沒有做過,但不代表吳唯仁沒做過。
只不過現在被馮勞通拿來張冠李戴,把污水都潑在了昆侖弟子的身上,把吳唯仁做過的事情都換到蘇子越的身上而已。
馮勞通繼續說,“只是打罵、盤剝、奴役也就算了。誰讓我等技不如人,淪落到那般境地呢。可,可我們沒想到,那蘇子越,竟然如此喪心病狂。”
馮勞通說到這里,故意加重了語氣,情緒變得悲憤無比。
大家都知道,接下來才是龍淵異變的關鍵。
馮勞通說,“那蘇子越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,他背著我們布置了三天三夜,破開了一個大陣。結果從里面居然放出了一條只知道殺戮,卻強大無比的元天巨龍殘魂!”
什么?!
這下連楚藏言都愣住了。
前面馮勞通說的所有事情,楚藏言半個字都不信。他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是昆侖弟子,尤其是蘇子越做的。
這些描述的行為簡單粗暴,毫無智慧,倒像是某個被慣壞了的紈绔子弟的任性所為。他們昆侖精心培育的掌令弟子們,沒有一個會做出這樣無腦又惡毒的傻事。
所以楚藏言繼續看著馮勞通的表演,看他到底想要說什么。
但元天巨龍的殘魂這個事情,還是驚到了楚藏言。
因為所有人都知道,元炁大陸最后一條元天巨龍是被謝辭君斬殺的。
“元天巨龍殘魂?那元天巨龍不是被謝辭君給誅殺了么?”
“是啊,我記得當初謝辭君還帶回了巨龍的魂魄,說是它太過兇殘暴虐,需要慢慢消磨煉化才行。”
“那這條元天巨龍殘魂是怎么回事?”
“哼,還能是怎么回事。你也不想想,蘇子越是誰,是謝辭君的大徒弟。那師父藏了什么東西,讓徒弟去取出來,那不是順理成章的安排么。”
“可沒理由啊。當初元天巨龍跟咱們人族修士不死不休。所以是謝辭君出手斬殺了孽龍。這巨龍之魂本就是他應得的戰利品。何必又藏起來一部分呢?就算他擺明要收為己用,也沒人敢說什么呀。”
“那誰知道,這不現在就暴露了么。”
那巨龍殘魂本是星御仙君無意中發現,然后藏在了龍淵鎮守禁地之用的。容與為了破壞星御仙君的籌劃,就私自放了巨龍殘魂出來。
其實這殘魂到底是怎么出來的,馮勞通根本就不知道。但是他也聽過謝辭君斬龍的戰績,如今把這巨龍殘魂釋放的因果扣在蘇子越身上,竟然沒有人懷疑過不是蘇子越干的。
因為師父藏,徒弟放,這真是太過順理成章了。
這整個正殿上的人,也只有星御仙君才知道巨龍殘魂肯定不是謝辭君藏的,但是不是蘇子越放出來的,他也不確定。
星御仙君一直表現的非常淡然,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,不為俗世所擾的星宮仙君模樣。
但其實,在這短短的不到半日內,王星極內心的波瀾,已經反復過好幾次了。
第一次就是聽到了謝辭君不在昆侖,而是去了翼洲琨城,這個意外就頗讓星御仙君內心惴惴。
第二次就是聽見了昆侖獵龍隊居然死傷過半。容與是他支走的,也是個一箭雙雕的好安排。但以他給容與的人手,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讓昆侖的的精英弟子,折損過半的結果。
按照眼下的情形,唯一可能的就是,昆侖的弟子進入了禁地,而且發現了尸傀。
也只有這樣,他們才能被追殺得如此凄慘下場。
第三次,就是聽到了巨龍殘魂的事情。無論巨龍殘魂是誰放出來的,它都代表封印松動,自己的布局提前曝光了。
倘若龍淵的事情曝光,那就要逼著自己盡快的啟動所有的安排,點燃這整個大陸的劫火。
可事情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?
這下子不止楚藏言,連星御仙君都眼神都變得認真了起來。
“那蘇子越想要作甚?他,他難道不知道元天巨龍有多么的兇殘么?”顯世仙君氣得連連怕打白玉案。
馮勞通鋪墊了良久,就是為了這一刻。
“老奴也不知那蘇子越為何要釋放如此兇殘且瘋癲的巨龍殘魂。那殘魂一出來,就直接碾壓了我們數十人,連跑都來不及,就別碾壓成了齏粉。”
“然后,老奴就見那蘇子越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白色玉球。也不他怎樣驅使,等到他拋出玉球之后,那玉球竟然變成了一個花紋繁復,通體白色,直徑越有六尺的大玉盤。”
顯世仙君還一臉迷茫的聽著。
可御古門的掌門臨江圣君,和司靈門的掌門凌霄圣君,卻雙雙坐直了身體,面露緊張的神情。
楚藏言一直在觀察著所有人的神色,他首先就發現了臨江圣君和凌霄圣君遠超常人的緊繃。
楚藏言博覽群書,腦中幾個閃念滑過,不禁搶先想到,莫非那個玉盤就是通靈宗失蹤萬年的通靈玉盤?!
“老奴也不懂蘇子越的做法,但他分明激活出了無數古怪的獸形符箓,獸紋符箓們居然能跑出玉盤,在蘇子越的指揮下去撕咬那巨龍的殘魂。某看得清楚,蘇子越分明是想通過那玉盤去契約巨龍殘魂。”
“看到這里,老奴才明白了。蘇子越不過是利用我們開路探險,為的就是打開那巨龍殘魂的禁制,好讓他能契約收服巨龍殘魂,一舉成名吧。”
馮勞通哽咽的說著,聲音中帶著無比的痛苦痛恨之意。
這痛苦倒沒有半分作假,實是他肺腑之言,切身之感。
然而聽到這里,御古門的臨江圣君和司靈門的凌霄圣君再也無法忍耐,他們雙雙站起身來,沖到了馮勞通的面前,一人拉起他一根手臂,連連追問。
“那玉盤上是不是有各種獸形的符紋浮現?”
“那玉球是不是周身有各種線條圓點,空白處填滿了細膩的云紋符紋?”
馮勞通的胳膊被他們扯得很痛,但他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。但是他嘴里卻磕磕絆絆的說,“老奴,不,不曾湊近細看。不過確實跟兩位宗主所說的極像。”
這還有什么不清楚的。
那定然是共生玉盤,御古門、司靈門的鎮派至寶。
原來數萬年間遍尋不到,卻是被昆侖藏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