砰,砰,砰砰砰!
過去十八年的生命里,裴淵從來不知道他的心還能跳得如此快。
這讓他有些慌亂,下意識想往后退。
“殿下別動,閉上眼睛。”沈初輕聲道。
他的聲音溫潤柔和,裴淵的腳頓了下,忽然有些挪不動了。
只能默默地繼續數著自己的心跳。
砰砰砰!
山風拂過林間,一切仿佛都靜謐下來。
只有他的心跳如雷,煎熬難耐。
“好了。”
沈初后退一步,滿意地打量著裴淵的臉。
“嗯,臉色發黃,殿下背彎一點,看起來就更像個窮苦漢子了。”
裴淵睜開眼,看著面前言笑晏晏的沈初,眸光微深,后背卻聽話地彎了彎。
沈初笑著拍手,“對,正是這樣。”
裴淵嘴角勾了勾。
沈初笑瞇瞇的道:“走吧,咱們這就進城去鹽場,做兩日的鹽工看看。”
裴淵見他目光中閃著雀躍與狡黠,哪里像去做苦力的樣子,倒像是去游山玩水似的。
他輕笑,“記住,從現在開始我們是漢陽逃難過來的流民,我叫陸六,你叫陸七。”
沈初笑容微斂,輕輕嗯了一聲。
陸,裴淵生母玉妃娘娘的陸,湛哥哥的陸,鎮國公府的陸。
裴淵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下來,“怎么了?不喜歡這個名字?”
“不,我喜歡。”沈初脫口而出。
裴淵眉峰微挑,打量著他。
說得這么急切,說得這么大聲,到底是有多喜歡我起的名字?
還是說沈初其實喜歡的是跟我姓?
沈初哪里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經波濤洶涌的心思。
“走啊,殿下。”
裴淵會神,抬腳追上去,嘴角無意識揚了起來。
兩人順利進了城,直奔鹽場,找到管事,自稱是漢陽來的災民,想在鹽場求份差事。
管事打量了他們一圈,十分滿意。
“看著身子骨還算健壯,行了,你們兩個跟我來。”
管事領著兩人往里走。
這還是沈初第一次進入鹽場,這里的鹽場叫做下沙鹽場,是安化最大的制鹽場,建在一處山坳中。
一排排十幾個鹽井,每個井口都有兩個人在輪番打鹵水。
打上來的鹵水紛紛倒入大鍋中進行熬煮。
山坳很大,放眼望不到頭,擺滿了大鍋,有的鍋中鹵水蒸騰,有的則已經燒干,結出雪花般的鹽。
不少鹽工穿梭其中,不停地加著柴火。
沈初仔細看去,見那些鹽工個個雖然穿的粗布衣裳還算整齊,但卻個個臉色蒼白,腳步虛浮無力。
即便是聽到他們的動靜,他們也只是木然地抬頭看一眼,又接著低下頭忙手上的事了。
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太對勁。
管事停下腳步,指著面前兩排大鍋,道:
“你們兩個,一人負責十口鍋,先去打鹵水,鍋里煮鹽的時候也不要閑著,把別的鍋里煮好的鹽拿到晾曬場去曬。
記住,每人每天都必須要煮出二十斤鹽,否則沒有飯吃。”
沈初和裴淵對視一眼。
“我先去打鹵水。”沈初低聲道,轉頭提起木桶,不由倒抽一口氣。
木桶約有一尺多高,都快到她腰間了。
這要裝滿鹵水,得有多重?
“我來吧,你去燒火。”裴淵伸手接過木桶,暗暗向沈初使了個眼神。
沈初會意,抱起一堆木柴,逐個給大鍋下添柴。
管事在旁邊站著看了片刻,見他們兩人做事勤快,便滿意地哼著小曲離開了。
沈初放下柴火,湊到旁邊笑瞇瞇地打招呼。
“大哥,你好啊,我是新來的鹽工,我叫陸七。”
旁邊煮鹽的鹽工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,臉頰凹陷,眼圈浮腫,眼下卻有著很深的暗影,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沒睡好的。
面對沈初如此熱情的寒暄,男人只是木然地看了她一眼,隨后起身。
他將鍋里已經煮好的鹽刮出來倒進木桶里,隨后提著木桶離開了。
沈初見他腳下踉蹌的厲害,下意識想上前去幫忙,不遠處卻陡然傳來一聲慘叫。
她轉頭看去,見管事不知何時過來了,正提著鞭子狠狠抽打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。
“老不死的,竟然敢偷鹽,膽子肥了啊,看老子今天怎么教訓你。”
長鞭狠狠抽在老漢后背上,瞬間便泛出刺眼的血痕來。
老漢不敢躲開,趴在地上哭求,“求求你了,家里的小孫子已經半個月沒吃一粒鹽了。
再這么下去,孩子會死的。
求求管事發發善心,可憐可憐我們吧。”
管事狠狠吐了口痰,“我發善心可憐你們,誰發善心可憐我啊?
這個月都已經過半了,該交的鹽還沒有完成一半呢。
你們一個個廢物,飯沒少吃,怎么制鹽卻慢得跟老牛似的?”
管事越說越怒,又狠狠抽了幾鞭。
老漢后背的衣裳被血染透了,疼得整個人蜷縮成團,手里卻仍舊死死攥著一把鹽。
雪白的鹽粒從指縫間滑落,滾入泥土間,老漢慌得連忙撿起來,小心翼翼地塞回手心里。
管事上前掰開他的手心,“還不松開?再不松開老子打死你。”
老漢死死攥著手心,仿佛手上抓的就是命一般,就連落下來的鞭子都顧不上躲開。
管事大怒,狠狠用腳去踩老漢的手。
沈初看得眼眶發紅,不由上前一步。
裴淵卻抓住他的胳膊,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沈初有些氣憤,“再不出手,那個老伯就要被打死了。”
裴淵蹙眉,“我們出手就會暴露身份,前功盡棄。”
沈初何嘗不知道這一點。
理智告訴她,為了大局,她應該在此刻保持冷眼旁觀。
但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一位老人被鞭打致死,她更做不到。
“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老伯被打死嗎?你也太冷血無情了。”
她甩開裴淵的手,大步向管事走去。
裴淵無奈地捏了捏眉心,上前扯住她的手臂,大聲道:“管事的,那邊有一口鹽井好像壞了,這可咋辦?”
“什么?鹽井壞了?”管事抬頭,不悅地瞪過來。
裴淵嗯了一聲,指著剛才自己去打鹵水的井道:“好像是纜繩卡住了,小的不敢隨意亂弄,要不管事的您去看一眼。”
管事松開老漢,罵罵咧咧走過來。
“本來完成鹽數就差得多,還壞了個鹽井,真夠倒霉的。”
他走到鹽井跟前,轉了下上面的轱轆,臉色頓時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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